故乡沙河里浮出罗成故事
2020年06月04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雍坚

  最近整理杂物时,意外翻出一册油印本《(旧城公社)社史》,编于1977年。那一年全国倡修人民公社史志,但最终修成的寥寥无几。孔夫子旧书网汇集书店书摊近17万家,能搜出的同期山东省内人民公社史志只有两种,且成书到了1981年。
  倍感亲切的是,此书的附图中,竟绘出了老家武城高庄村西那条名不见经传的沙河。沙河应该是古时黄河发水冲出的河道,因为村南30里有黄河故道,沙河正是从那个方向而来,在村西南与平武公路相交,我们称路南为南沙河,路北为北沙河。高庄的庄稼地里多是黏土,而沙河沿线却是沙土。在尿不湿出现前,高庄的小孩出生后都是要穿土布袋的。土布袋类似背带裤,里面装上炒熟的沙土,婴儿穿上它,拉了尿了就换土。这种装备看似老土,实则干爽透气还环保,不会像尿不湿一样捂出红屁股。装土布袋的沙土就来自沙河,平日只要看到谁家爷们到沙河边去推土,就知道他家又添小孩啦。
  没有哪个小孩能记得穿土布袋的经历。童年记忆里,我对沙河的好感,首先来自可以用那里的沙土炒蝎虎爪(黄豆)。这是每年二月二前夕才能享用的美食,用沙土炒熟的蝎虎爪,又香又脆,不过吃的时候要吹一吹浮沙,如果贪吃一把捂进嘴里,会感觉咯嗞咯嗞地牙碜。
  再长大一点,沙河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的乐园。春天,我们去沙河边柳树上折下柳枝做柳笛、编柳条帽,夏秋天到那里去割草、捉鱼,还背着大人在河边挖洞烧小窑,把玉米棒子和黄豆角塞进去混烧,吃得嘴角乌黑,不亦乐乎。有一年,听说介柳皮(蝉蜕)可以卖钱,我就和好朋友涛哥天天起早去那里戳介柳皮,一个暑假攒了满满一口袋,可最后却被告知药材站不收了。童年时代的唯一一次创业冲动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中,那一口袋介柳皮,奶奶舍不得丢,一直在老家南屋的梁架上存了好多年。
  小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沙河还会有故事。成年后我喜欢看杂书,某日意外从清光绪《恩县乡土志》中看到一行字——“唐罗士信墓,在旧治东南”,再看清宣统《重修恩县志》,记载更详细——“唐罗士信墓,在旧志东南。士信历城人,从秦王击刘黑闼,守洺水,城陷不屈而死,移葬于此。”恩县是1956年被拆分掉的一个古县,高庄西面3公里处的旧城,在明代前曾是恩县县城,即恩县志书上所说的“旧治”。罗士信墓倘位于旧治东南,其位置大致就在高庄西南的南沙河一带。
  罗士信是新、旧《唐书》中专门立传的唐代名将,他与另一位历城名将秦琼最初都是隋将张须陀的部将,二人降唐后分别获封剡国公和翼国公。罗士信随秦王李世民征讨刘黑闼时,在洺水之战被刘黑闼杀害,死时年仅20岁(一作28岁),李世民将其葬于北邙(洛阳北)。演义小说中塑造小将罗成,即以罗士信为原型(《兴唐传》称“罗成,字士信”,《隋唐演义》中,罗士信与罗成则演化为两人)。
  虽然正史中说罗士信殒命洺水,葬于北邙。但正史不等于信史,当代,罗士信(罗成)墓就有多处,古洺水所在的河北平乡县周西坡、山东嘉祥县钟山乡、临沂市罗庄区等地均称有罗士信墓。《续修恩县志》说罗士信死后移葬于此,在某种程度上也倒符合历史逻辑。因为隋末起义领袖窦建德、刘黑闼的老家均为贝州漳南县,其县城即今武城县境北部的漳南镇村,恩县旧城是当时的贝州治所,窦、刘起事后一度控制贝州及河北大部。唐军平定窦、刘后,将罗士信墓迁葬贝州城东南,可能是为了震慑窦、刘二人的乡里。
  宣统《续修恩县志》还附载了杨佑廷(光绪年间任恩县教谕)所写的《罗士信墓怀古》诗:漳水之滨古贝州,志称罗氏有青丘。草荒何处寻埋骨,城破当时已断头。得志济阳悬北伐,无情洺水自东流。生平为忆仁基语,萧飒北邙落木秋。全诗重在怀古,对恩县罗士信墓的真伪未作评判,但作者显然看过新、旧《唐书》,因此对罗士信埋骨贝州、殒命洺水、葬身北邙三说并举。
  看到恩县地方志记载后,我又在1989年版《武城县文史资料第三辑》中看到一段罗成叫关的当地民间传说,大意是:罗成来打贝州,因白龙马遭袭,不幸战死淤泥河。他死后银枪坠入河中,相传每隔一定时间,银枪会自动出土。
  且不去探究罗成墓的真伪,要是小时候就听到这段传说该多好。那样的话,童年的我肯定会生出离奇的意象,说不定一有功夫就往沙河跑,去寻找罗成那杆偶尔会露头的银枪。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