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娟
在二十四节气中,最容易记住的就是“二分”(春分、秋分)和“二至”(冬至、夏至)。这四个节气,太阳分别直射赤道和南北回归线,“二分”“二至”都是标志性的节点。若说节气是中国特产,这标示太阳运行轨迹的“二分”“二至”却是世界通行的。
古书《春秋繁露》载:“至于中春之月,阳在正东,阴在正西,谓之春分。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春分分的是什么?一是春天。从立春到立夏,整个春季三个月,春分处在中间。二是白昼和黑夜。春分这一天,太阳移至赤道,南北半球昼夜几乎均分。自此以后,太阳继续北归,北半球昼长夜短,夏半年开始了。
北半球有许多国家以春分为新年,庆祝春天到来,伊朗、土耳其、阿富汗都是如此。在我国古代,虽不以春分为新年,却也视这一天为重要节点,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帝京岁时纪胜》有“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乃国之大典,士民不得擅祀”的记载。
从大自然的实际情形看,立春、雨水、惊蛰这三个节气,更像春的铺垫和序曲,春分一到,春季才真正开始。春分以后,气温明显回升,春在枝头已十分。一切都欣欣向荣,万紫千红、莺歌燕舞的烂漫气象正向我们扑面而来。
春已过半,在我生活的地方,迎春花、杏花都已凋落,桃花也开过了。白玉兰开得正好,干净圣洁,在晴天丽日下,迎风轻摇,自有一种动人的美。校园里,有条小道种的全是白玉兰,不知是什么品种,有种独特的芬芳。花开的夜晚,在树底下走,闻着花香,踩着落英,不知身在何世。
柳芽已长大很多,鹅黄轻烟变为新绿,“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说的正是此时吧。月季、蔷薇在早春时节冒出的暗红色嫩芽已长大变绿了。西府海棠的叶子翠生生一片,花骨朵缀在绿叶间,争着挤着要开。丁香花、紫荆花都已初绽,樱花也似开未开。差不多所有的树都已长出令人心动的新叶。举目看去,浅红、深红、淡紫、浓黄、鲜翠……满眼是这个季节独有的新鲜光景。
地上也铺了各色小花,紫花地丁的小紫花,蒲公英、苦菜的黄花,小小的白色荠菜花……都在微风中俯仰,展露生机。
菜市场上不再是白菜、萝卜一统天下,莴苣、新笋、春韭、小葱,还有荠菜、面条菜等野菜,都绿油油、娇滴滴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看见春的影子了。
春分三候:玄鸟至,雷乃发声,始电。
玄鸟即燕子。天气渐暖,燕子归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说的正是春分时节。古人很早就发现燕子春分北归、秋分南飞的迁徙规律,故有“玄鸟司分”的说法——“司”即掌管,这句话是说燕子掌管着春秋二分。燕子以空中昆虫为食,北方冬季昆虫蛰伏,天冷燕子就要迁往南方；惊蛰过后,“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昆虫出来了,燕子即可北归,筑巢繁殖。春半来,秋半归,古人对自然的观察就是这般细致入微。“翩翩双飞燕,颉颃舞春风”,燕子自古就是吉祥鸟,谁家来了燕子筑巢,都被看成好兆头。小区附近有家饭馆,墙壁上写有一联:“浪费就如河决口,节约好比燕衔泥。”每次看到这副对联,我都感觉很美好,很生动。
二候、三候为雷电现象。虽在惊蛰时分让人联想起惊雷、“雷始震”,但“雷乃发声”多在春分以后。雷电是春天到来的标志,若是在冬天出现,就是天气反常的表现了。
“九九加一九(算一下正是春分),耕牛遍地走。”春分以后,大规模的田间劳作开始了。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春耕是头等大事,无论如何也误不得。
春分前后也是种树的黄金时节。“夜半饭牛呼妇起,明朝种树是春分。”不管城乡,都要多种树,真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绿树的环抱中。这几天我正盘算着把自家阳台上的花草倒腾一下,换换土,却为无土可换发愁。想起曾看过南帆先生写的《泥土哪去了》一文,大意是说人们生活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周遭全是钢筋水泥,不接地气,泥土难觅。之前回老家,我曾动心思拉几袋子土回来,却终究没实现,一是车里没地方放,二是总觉得这样做有些离谱、夸张——从老家拉土,算怎么一回事呢?
《红楼梦》中宝钗因体内有从胎里带来的热毒,要服用“冷香丸”。这药方是秃头和尚给的古怪配方: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夏天开的白荷花蕊、秋天的白芙蓉蕊、冬天的白梅花蕊各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各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了,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四样花蕊为什么要在春分这日晒干?这大概是中医的讲究——春分时节不冷不热、不走极端,取其阴阳平衡、寒暑持中吧。
《红楼梦》的好看正在这无数的闲笔。一枚小小的药丸,凝结了一年四季的好花、节气信息、阴阳平衡的原理,雪芹先生花的心思多矣。可以想见整部书达到了一个怎样的美学高度!
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个热爱自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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