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杰
在我的相册中,保存着一张珍贵的照片,那是与阴法唐中将的合影。每当看到这张照片,我的心中都热乎乎的,充满对老将军的敬仰之情。
山东肥城市是驰名中外的肥桃之乡,人杰地灵的鲁中宝地,素有“礼仪之邦”“君子之邑”的美称,其下辖的桃园镇更是英才辈出。
从肥城市区往西一直到桃园镇米山岭,有一道绵延十几里的山脉,在东里村北有一处叫晒书城的遗址。相传春秋时期孔子周游列国,在此遇雨晒书讲学、教化百姓。“只此可修圣贤业,何须邹鲁访群英”,玉皇阁下兴于明代的大成书院延续300多年,把孔子作为最高崇拜和祭祀对象,致力于培养学子对先贤的尊崇和敬仰,以圣人言行为做人楷模,“书院秋风”为肥城古八景之一。在这道山脉之阳,走出了不少职位比较高的领导干部,比如张里庄村的亲兄弟阴法唐、阴法舜两位将军。
少年时代,就听到有人谈起过阴法唐将军,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将军就像电影中所看到的那样,一定是高大威武、叱咤风云的人物,向往着长大以后能够有机会当面一睹将军的风采。
成年以后,找的对象的亲爷爷是郝绍毅(总参谋部动员部副军职顾问)。1990年底,第一次去北京,办完公务后去塔院干休所家中看望老人,聊天时他谈到了阴法唐将军。老人1916年1月生,1938年投身抗日战争,曾担任县政府武装科科长。1942年,县委派他到冀鲁豫边区行政公署干部学校学习,后被分配到濮县工作,发动群众,组织农会,实行减租减息,开展反霸斗争。他介绍说,阴法唐1941年19岁时就担任濮县县大队政委、县委委员了,虽然比自己小6岁,但精明干练,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由于都是桃园人,老家离着就几里地,且工作中有交集,当时就非常熟悉了。
有一次到新华社山东分社联系工作,认识了资深记者郝桂尧。他1984年自山东大学毕业后在西藏从事新闻工作近十年,出版了《俺是山东人》《西藏在上》等著作。当他得知我是肥城桃园人时,当即赠送了我一本《太阳从东方升起》,这是他写的一部报告文学,记述十八军进军西藏时,阴法唐在昌都战役中的一些故事。回来后一口气读完,对阴法唐作为52师副政委,在昌都战役中通过做深入细致的群众工作,为部队进藏首战大获全胜并迅速打开局面发挥的作用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他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逐渐清晰起来。
1999年5月,我到肥城人民广播电台工作,策划开办了《东西南北肥城人》系列广播节目。在京的肥城老乡是采访报道的重点,我派时任新闻部主任雷明广专程赴京,采访了阴法唐。他回来后深有感触地告诉我,阴法唐将军平易近人,两次进藏工作27个春秋,关注西藏,情系西藏,西藏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当然,对家乡同样也有着火一样的热情。《将军的西藏情结》就成了他这篇专访的题目。结集出版时,阴法唐将军还专门题写了“前程似锦”的寄语,对我们的鞭策和鼓励跃然纸上。
大概是2003年初夏的一天,我们接到电话,说是阴法唐、阴法舜将军回来了,提出要见一下曾采访他们的记者。我和雷明广以及采访阴法舜将军的亓敬东一同赶到泰西宾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两位将军。阴法唐将军个子不高,脸庞不大,体型偏瘦,说话仍然是老家的味道,铿锵有力。他说,肥城电台办得不错,早晨在街上都能听到你们的节目。《东西南北肥城人》这个栏目很有意义,希望能持之以恒办下去。这次回家乡,请你们来,主要是想当面表示一下感谢!临别时,将军说:“咱们一起合个影吧!”站定以后,他的家人按动了快门。没过多久,我们就收到了从北京寄来的照片,深为将军的谦虚和细心所感动。
2008年3月27日,阴法唐将军又一次回到了老家张里庄村。他依旧是在村口就下车,步行进村。面对闻讯赶来的乡亲们,他热情地打招呼、握手,嘘寒问暖。他说,这里是我的老家,大伙是我的亲人呀!言谈举止无不流露出对这片土地和对家乡人民的眷恋之情。
2012年9月,阴法唐将军又一次回到家乡。10日这天,他不顾年事已高,饶有兴致地参观了市区的范蠡公园。坐落在龙山河畔的清风阁共有三层,从下往上依次是清荷厅、清竹厅、清风厅。他谢绝他人的搀扶,坚持自己攀登到三楼,参观了市纪委主办的廉政书画展。当市纪委干部张文亮请他题字留言时,他幽默地说:“我是拿枪杆子的,不是耍笔杆子的。”身旁的爱人李国柱劝他,来了就写句话吧。他端坐桌前,摘下眼镜,沉思片刻,在册页上郑重地写下“家乡美,家乡好,让人爱”的真实感受。晚上,我又一次见到精神矍铄的老将军,见到他的夫人、首批进藏女兵李国柱,并合影留念。从他们朴素的衣着和亲切的话语中,我读出了老一辈革命者的胸襟和坚守,感受到了他们的高尚品质和情操。
2015年9月18日,陆房突围胜利纪念馆举行落成仪式。在陆房突围战时任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六支队营党总支书记的阴法唐将军,以93岁高龄前来出席。纪念馆中的文献史料、实物,勾起了老人对那段峥嵘岁月的回忆,他深情地说:“参加陆房突围战时,我还不到20岁。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战胜利70周年,也是陆房突围战胜利76周年,我已经成了一个老兵,但残酷、激烈、血腥的战斗岁月,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他向嵌着178位无名烈士骨灰的英烈墙致敬默哀,并勉励大家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继续努力把家乡建设得更好。
转眼到了2022年1月,我收到了阴法唐将军捎来的自传《从泰山到珠峰》,从中又了解到他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快到老将军的百岁生日了,我撰写了一副对联“从泰山到珠峰二度进藏汗洒高原,由少年至期颐一心为民情满雅江”,祝愿老将军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2025年7月4日上班后,我浏览新闻忽然看到了新华社发布的《阴法唐同志逝世》消息,不由心里一沉,与将军见面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位一生心系西藏的老人,那位对家乡和家乡人民怀有深厚感情的老人,真的离开我们了吗?我想起雷明广专访中写到的将军客厅里悬挂的一副对联:“道似行云流水,德如甘露和风。”老将军没有走,我永远想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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