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名于世的孟良崮战役发生地临沂市蒙阴县垛庄镇,近年来出现了一个引人关注的现象,在当地42个行政村里,“兵支书”就达到17人,占比超过40%。
这背后,有一个关于“反哺”的故事。
策划:刘雅菲 吴佳 赵艳
记者:孔雨童
视频/摄影:李家澍 李欣迪
漫画/设计:徐进 许晨
俺这位书记“怪好”
46岁的刘元华曾经有过8年部队生涯,其间他荣立三个三等功,还曾获得武警湖南总队首届“十佳士官”称号。退伍回乡后刘元华仍是“好样的”,他搞起蜜桃运输,一度雇了9名司机,年收入几十万元。
也就在这时,命运的齿轮开始了向新的方向转动。2019年,因为古泉村“两委”干部青黄不接,镇党委想到了刘元华。此时,他已经离家近20年,连村里的人都认不全,便婉言谢绝了。领导们并未放弃,几次登门邀请,最终一句话触动了他:“眼下正是乡村振兴示范片区建设的最好时机,你是个军人,眼看着周边村庄都变好了,你忍心就落下你们村吗?”刘元华沉默了,他接过了这个重担。
上任之初,刘元华就展现出一股不服输的军人本色。87岁村民刘乃法的破旧老宅位于古泉村的南北主干道上,原本4米宽的路到这里一下子收窄成了2米,车经过时只能绕路,严重影响村民出行。多年来,村里一直想动员老人搬走,但他怎么都不同意。刘元华帮老人争取了镇上的扶持维修资金,联系了工程队,又带着肉和酒,接连跑了20多趟,几乎把门槛踏破。老人最终被这个可以做自己孙子的“小支书”弄得没了脾气:“你想怎么捣鼓就怎么捣鼓吧。”几个月后,刘乃法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这条堵了30多年的路终于被修通,村民外出搞运输的效率也提升了不少。
在古泉村,近年来因为年轻人大多到镇上的工业园务工,空出了大量闲置土地,本可以通过流转进行产业化发展,但村民受历史遗留问题影响和观念所限,普遍不敢参与。为此,刘元华转变思路,由党组织领办合作社,再由合作社流转土地,增加了群众的安全感。通过土地流转,古泉村先后引进了金葵农业和雅库特农业两个大项目,建起了高标准的现代农业产业园。这不仅为村集体年增收超过百万元,还解决了上百名村中老人就业问题。这位头脑灵活的村支书,又用集体收入给老人们买了保险,让数百个家庭没了后顾之忧。
“这个村最大的变化,是百姓和村‘两委’真的拧成了一股绳。”蒙阴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杨慧说,2020年,古泉村需要修一条路,必须砍掉部分桃林。当时村里还没有钱,但有一户村民主动站出来跟村里说,只要村里修路,需要砍多少棵就砍多少棵,不给补偿也愿意砍。“如果不是看到刘元华和村‘两委’班子的努力付出,让村子面貌发生了实实在在的变化,村民不会心甘情愿做这种牺牲。”杨慧说。
跟着刘元华一起走在古泉村,90岁老人刘长可远远地扶着墙一步步挪过来,“很多日子不见,来看看你。”老人笑着说:“俺这位书记‘怪好’。”
七年过去了,有人经常说,如果不是干村支书,当年就有车队的刘元华肯定已经暴富。每当这时候,这位年近五十、还带点少年感的村支书总是笑笑不语。每天走在村里,看着自小就在身边的邻里过上好日子,他觉得“很值”。
“我这一辈子就干了两件重要的事,当兵和回村当支书。肯定没有跑车做生意挣钱,但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刘元华说。
村里来了年轻人
堆得高高的塑料箱、遍地刚拆下来的蜜桃套袋……在蒙阴县联城镇铁头仓村一处蜜桃收购点,刚退伍回来就任村党支部书记的李伟正在“移动办公”。因为新的办公场所正在建设,这样的工作场景已成为常态。
去年,这位年轻村支书来到铁头仓村后,给村里带来很多新气象。首先是村子“亮”起来了——在这个700多人、老年人占很大比例的村庄,一度因为经济原因没有路灯,晚上出门到处漆黑一片。李伟发现这个问题后,联系了自己的母校和企业,为村子装上了路灯。去年冬天,他发现不少留守老人因为用冷水洗衣,生了冻疮,便自掏腰包购置了几台洗衣机,开办了一个公益洗衣房,由村里的公益岗帮高龄老人洗衣。
这个时节,李伟正忙活着联系外部资源,推动村里农产品的加工和销售。
“干不了大事就干好事,干不了好事就把小事干好。”李伟说,回首往事,很多大事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实事开始做起的。
2011年,16岁的李伟还在蒙阴一中读书,看到西部部分贫困儿童的生存状况,他便号召身边的同学“一人一月捐一块钱,少吃一包零食,少喝一瓶矿泉水”,陆续得到全校师生的响应。后来,这个由质朴学子发起的行动,落地成为蒙阴当地名为“微梦想”的公益协会。十余年间,李伟带领协会开展近千场公益活动,帮助400余名西部贫困儿童,资助120余名贫困学生,扶助抗战老兵、孤寡老人近万人。
2014年,李伟进入大学。当他自我介绍“来自临沂”时,几乎所有的同学第一反应都是“那里是不是还那么贫困?”这让他感慨万千:家乡有那么多动人的故事和新风貌,却并不为人所知。从2016年,他发起“沂蒙精神百校行”活动,与周围的青年学生,带着沂蒙精神走进全国360多所大学,多年来已开展600多场宣讲,让30多万名大学生深入了解了沂蒙精神。三年后,他参军入伍,又把“沂蒙精神”的宣讲带入军营。
在来到铁头仓村担任党支部书记前,李伟有过很多职业选择,有企业开出30万元的年薪招募他,也有高校抛来橄榄枝,但他最终还是来到了这个只有700人的小村庄,想用自己的能力和能量,为乡村发展注入新的动力。
李伟说,他去了那么多地方宣讲沂蒙精神,现在自己也要投身做一个践行者,根植这片土地。“不要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们心里要永远有国家,有社会,有他人。”
“当过兵的”可以依靠
2018年12月,蒙阴县开始探索从退役军人、机关干部和回乡创业企业家中选派村党组织书记。
据蒙阴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杨慧介绍,当地是兵源大县,先后5次被评为全国双拥模范县,退伍军人非常多,“而且,我们调查发现,以往村党组织书记中就有很多都是退伍军人”。
在杨慧看来,退伍军人在入伍时就经历了严格的审查,部队的培养也给他们带来了良好的素质和能力、责任心与担当。而且,很多人即使离开部队也“退伍不退志”。“就像在战场上,当需要人往前冲,就没有人向后退。在回到百姓中间同样也是,很多人只要接了这个活儿,心里就想着必须干好。”而对于群众来说,一提当兵的,大家就觉得能依靠,这个身份在党员群众中信任度很高。
在近年来乡村振兴的发展中,基层除了想法多、敢干敢为的角色,需要最多的,也恰恰是一种踏踏实实、忠诚可靠的,连接政府与百姓的“解说员”,上级政策的“落实者”。“再好的政策、改革措施都需要去落地,去村子这一级落实,让百姓实实在在受益。”从这个角度上说,军人有着天然的合适度。
如今,在垛庄镇42个行政村党组织委员里,“兵支书”达到17人,占比超过40%；而蒙阴县354名党组织书记中,“兵支书”有115名,占到32%。“孟良崮下面的很多村子,甚至都不只是‘兵支书’,而是‘兵支部’。”杨慧说。
利用新媒体带动村庄电商发展的北太平村党支部书记刘元彬；创建“好事换积分,积分换生活用品”模式,形成村民共治共建共享氛围的东三庄村党支部书记赵海；创新复合种植增收,并为空巢、高龄老人提供免费午餐的大庙村党支部书记王兆兴……如今,“兵支书”们正在带领一座座乡村发生蝶变。
在这片曾经孕育出沂蒙精神,百姓坚定拥军参军的红色沃土上,另一种形式的“军民同心”正在反哺这片土地,上演着一个个动人故事,创造出新时代的发展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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