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伟(壹点号:五味杂陈在山中)
无论离家远近,每年都要赶个“春运潮”,在新年临近时,有钱没钱地往家奔,大包小包地肩扛手提。
当远远看见老屋上空袅袅的炊烟时,瞬间忘记了异乡打拼的苦与泪;在村头拉住父母那温暖的双手时,早已抚慰了心里所有的酸与痛。尽管兜里除了一张从异乡到故乡的车票外,早已所剩无几,却如愿地听到那句久违的乡音“家来了”!连忙堆一脸灿烂的笑容告诉家人“我在他乡挺好的”。
好几年没回家了,这年终于带着老婆、孩子赶着年三十的下午,在家乡小镇下了车。镇上到家还有五里多路,就打了个出租的面包车,拉着我从城里带来的一堆礼物,拐上了山路。
出租车费力地爬着进村前最后一个大坡。只要爬上坡,群山环抱的小村庄就在眼前,我便开始整理行李,准备下车了。
拐进山口,就见一群八九岁的孩子站在村头的小场院里,瞪大了眼紧盯着出租车。
车只能到这里了。我拉开车门,往下收拾东西。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可能觉得我面生,就回头问了句:“这是谁家的?”众孩子都摇头否认。
我边卸行李,边问出租车司机:“这是干啥的”?
“等爹的呗,自打学校放了寒假,这群孩子天天聚在这里,盼着在外务工的家长,能回来过年”。
这时,一个相对较小的丫头凑过来,往车里看了看,在确认没有她要等的人后,怯怯地问了句:“山下车站上还有等车的吗?”
“没啦。这家人坐的就是打咱这过的最后一班车。今年是没啦。”司机急急地按了声喇叭:“让开,收工过年啦。”一脚油门,瞬间没了踪影。
孩子们垂头丧气地盘腿坐下,有两个还不死心,站在高岗上向山下张望。
“有车上来”。说话间,一辆送快递的三轮车爬上坡来,也停在小场院前,孩子们显然对这辆车没兴趣。
快递员对着孩子们点开了名:张大、李小、来福、顺子,都过来取快递,你爸妈寄年货来了。
娃娃们拾起地上大小不一的快递包,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完全看不出收到礼物的高兴。我们三口跟在后面,听着他们嘟嘟囔囔的牢骚:
“又是吃的、喝的,上次寄来的还在冰箱里堆着。”
“也不知道寄本书来看,光知道羽绒服、花棉袄。”
“我缺的是开家长会的爹,不是腊肉香肠。”
“这包东西能辅导我写作业吗?”
我的心里涌上来一股酸酸的、难以言喻的味道,冲淡了回家的愉悦。
村里的小路不经走,说话间就到家门口了,父母乐开花的脸上,挂满了憨厚的笑。
放下行李,媳妇满脸笑容和母亲在厨房与堂屋之间穿梭着,孩子怯怯的还没适应,一个人在角落里玩着我的手机。
“老大,饭马上就好,去后岭上请你大伯来过年,他家那弟兄俩来电话,都不回家了。挣钱都不要爹了。”
到大伯家也就半里路,却要穿过整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山村。
熟悉的小巷,曾留下了多少童年的欢乐,捉迷藏、掏鸟蛋,装满裤兜的桑葚、酸枣;也留下了许多成长的记忆,煤油灯下写作业燎焦了的头发,躲在角落里偷看琼瑶小说,还有年三十晚上满街巷晃动的手电光,就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
如今山村的街巷依然不宽,却都硬化了,非常平整,街头巷尾和拐弯处都装上了太阳能路灯,在寂静夜里把微弱的灯光洒在地上;几个佝偻的老人在灯影里晃动着身子,忙碌地贴着春联,若不是各家门口亮起的大红灯笼平添了几分暖暖喜庆,都不知道今天是大年夜。
我魂牵梦萦的年,一时竟品不出记忆里的“年味”,八仙桌上堆满了各种菜肴,围桌而坐的却只有两个拄拐捋须的期颐老者、一个垂髫幼学的顽童,守岁的围炉夜话,已变成相对无言。
什么是“年味”,肯定不是桌上、冰箱里的丰盛。否则,那些年细粮紧缺时,年夜饭每人只能分10个萝卜馅的饺子,卷上仨煎饼才能吃饱,却是那么的香甜;也不全是大红灯笼、春联门笺这样新旧桃符的气氛,更应该是一种文化传承、精神共鸣。人们都在感叹找不到心田深处浓浓的年味,我觉得是缺少了过年的载体。最简单厚重却又热烈的形式,不就是亲人的团聚吗!家应该是“一樽岁酒拜庭除,稚子牵衣慰屏居。”
搀着伯父回到家门口,父亲已经在门外的枣树上挂好了鞭炮,见我走来,忙把打火机递给我,满脸的皱纹笑得更深:“来,点上,响亮响亮,人财两旺。”
我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比记忆中稀疏了许多,也许星星也习惯了城市的霓虹艳影,不屑这山坳里的小村。
一阵刺耳的鞭炮声在山村里传递开来,告诉我过年了。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