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转眼就处暑了,暑热渐消,我也敢出门,在日头下走一走了。
总算又避过一暑。
避这个字,用在夏天,恰如其分也。不是逃,逃这个字,显得仓皇,狼狈。再说,夏天的热,是渗透在每一粒空气里的,你往哪逃,也逃不了空气,它钻入你肺腑,或焦灼地依附在你的每一寸肌肤上,逃无可逃。也不是躲,夏天你可以躲在空调房,也可以躲在大楼的阴影或树阴之下,你躲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夏,只要你跨出门,只要阳光能伸手够得着你,暑气就能瞬间将你笼罩,降服。
不逃,不躲,却可以避。避是回避,不与夏天正面交锋。避虽然也有躲的意思,却比躲从容一点,雅致一点,一闪身,一回转,避过了酷暑的锋芒,像个武林高手。避还有防的意思,斗也斗不过,逃也逃不了,但避一避,防一防,总还是可以的。在烈日下行走,你撑把遮阳伞,那就是防;你手搭个小凉棚在额眉上,那一巴掌的阴凉,也是防。
去哪里避呢?可以去深山,老林里有千年的凉气,每一片树叶,都会帮助你吸纳一点暑气。也可以去水边,水能包容一切,也能打败一切,每一滴水,都是降温的良方。整天躲在空调房的人,不是避暑,在防空洞里铺块凉席,摇着芭蕉扇,哎,这是避暑。在我乡下老家,从老井里打一桶水,摆在凉床边,里面再放一只地里刚摘的西瓜,这也是避暑。哪有那么多的深山老林让你钻,哪能时时刻刻泡在水里?普通人有普通人的避暑大法,照样可以与暑一搏。
与避暑大不同的,是访秋。秋是收获之季,没人躲之,避之,逃之。避了一夏,心里一定憋得紧,闷得慌,你去秋天的田间地头,城郊野外,走一走,看一看,到处都是果实。秋高气爽,秋在高处等你。访,首义是寻,寻一寻夏的去处,觅一觅秋的踪迹,找一找果实所在。访需带着诚意,怀有恭敬之心,秋才会将它的琼浆玉液,呈现给你。
同样是访秋,有人访到的秋,是姹紫嫣红,万山红遍,硕果累累,也有人眼中是秋风瑟瑟,百花消杀,万物凋零,或喜或悲,其实都不是秋本来的样子。你经历了怎样的春天,度过了怎样的夏天,就会有怎样的秋天。我们访的不是秋,而是自己的过往和内心。
那么,春天的动词又是什么?春天是用来踏的。踏这个字,是走,来来回回地走,是踩,一遍一遍地踩。春天,万物复苏,草木繁盛,到处绿油油,满目郁郁葱葱,一脚踩进青草地,也就是一脚踏进了春天。我小时候,最喜欢春天赤脚走路,脚板底踩在青草上,毛茸茸,痒酥酥,何其快意!既然是踏春,就别矜持地穿着鞋啦,无论是皮鞋,还是草鞋,脱了吧,光着脚丫子,你才能真正与春亲密地接触。
踏春,实乃踏青。唯一脚踩着了青,春天才会顺着你的脚丫子,钻进你的心里。别担心将小草踩坏了,春天给了小草们无限的生机,一场春雨,就能将倒伏的小草们,重新搀扶起来。也别担心沾在脚丫子里的泥巴,它能让你也成为春天里的一株苗。踏这个字,还有亲临的意思,你折一朵花插在花瓶里,那不是春天,只有你将自己的身心整个踏进去,你也成为了春天的一根草,一朵花,一棵苗,一点绿,你才算是这春天的一部分。
踏春,避暑,访秋,一个动词,激活了一个季节。冬天呢?我乡下的奶奶说,又要过冬了。她用了“过”这个字。北方的人,到了冬天,像候鸟一样南下,过冬。朔风呼啸,大地白茫茫一片,一个过字,苍茫而无奈。不过,我奶奶还说了,过日子。日子就是一天天过的。冬天是一股一股的寒流,冬天是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冬天是双手拢在袖筒里,扳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头,数过的日子。
而过了冬天,就又是欣欣向荣的春天了。
(本文作者现供职于萧山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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