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讨厌,这也喜欢》
[日]佐野洋子 著
边西岩 译
上海书店出版社
翻译一本书是一段漫长的孤独旅程。很多时候,译者都是独自一人面对着电脑屏幕那边的作者,进行着无声的交流。我们透过文字细细地端详着对方,尽可能去寻找一条可以共振的频道。
《那也讨厌,这也喜欢》的第一篇小文里,重箱是作者的一个执念,就像很多女生都会执着于文具、铁盒或者餐具一样,作者的小心思我感同身受。虽然遇到了高级豪华却又价格低廉的重箱,但她并没有出手,只因为那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重箱。有一日,她终于偶遇期待了三十年的最理想的重箱,那种喜悦简直让人升天。这重箱自然得到了最高的礼遇,过年时被装满了沉甸甸的美食,承载了她对美好生活的所有向往。不承想,为了防止小猫破坏而为重箱打上十字结这个操作,反而导致重箱被小猫打翻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她失声痛哭,情绪直跌谷底。多年后在作者几乎已经放弃对重箱的追求的某天,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竟然重获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重箱。她欣喜地与朋友分享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不禁感慨“人还是要活得长久一点”。就这样,一个关于重箱的小故事,带着我们坐上了情绪的过山车,上天入地地在“喜欢”和“讨厌”中上下翻滚。完成了这一节翻译的我不由得说出两个字:“我懂。”
但是,后面遇到了很多“我不懂”的地方。比如那些奇奇怪怪的标题。有“咯吱咯吱”“沙、沙、沙——”还有“嗵、嗵、嗵”和“啪嗒啪嗒”。难不成这是一本自带音效的书?怎么会有人在文章的标题中使用这么多拟声词呢?等到具体翻译正文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沙、沙、沙——”是蟑螂疯狂跑过厨房的声音,“咯吱咯吱”竟然是手工碾磨骨灰的声音,“嗵、嗵、嗵”是去别人田里偷西瓜还要精挑细选拍西瓜的声音,“啪嗒啪嗒”则是强行追赶年轻人的时尚而穿上老爹运动鞋后完全不合脚的走路声……这些明明都是生活中“确定的小不幸”,却被佐野洋子用几个绘声绘色的拟声词点拨得活泼又可爱!这些拟声词把琐碎的生活点滴和略显尴尬的内心情绪都具象成一种声音直抵人心。“啪嗒啪嗒”不仅是年纪大了也要追赶年轻时尚的笨拙脚步,也是勇往直前热爱生活的率真和勇气。
这本书不仅有音效,而且还是带表情的。佐野洋子说自家猫的日常就是在家佯装一坨牛屎,老妈留下的遗物竟然是二十多袋超市打折的淀粉,在希尔顿酒店的箱包柜台后光脚蹲着吃便当,买了两套却永远只能读到第一卷的一半的《追忆似水年华》,和92岁的奶奶笑得前仰后合地拍大头贴,立下雄心壮志要做一整天都只穿和服的老奶奶却因上不了楼梯而犹豫不决……这些文字让我看到一位古怪精灵的可爱女士,把“率真”两个字写到最大。她让日常生活中的“讨厌”也带着诙谐和幽默,可以大声说出口,并欣然接受。当然如果有“喜欢”,就要勇往直前,但有时候结果也会不尽如人意,那又何妨?
其实从这本书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发现作者也曾面临很多痛苦和迷茫,不仅要调整心态去面对自己的衰老,还要克服痛不欲生的病痛、母亲的年迈、亲人的离世、家人的疏离等很多问题。但她都能够坦然面对,直率地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翻译这本书的过程,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治愈。仿佛她拉着我的手细数那些生活中的“讨厌”和“喜欢”,有笑有泪,但看到最后一页合上书,嘴角一定会扬起最温柔的笑。
(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日语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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