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何仓皇,我以一篇篇小说度量人生深长
2023年07月18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王方晨

  在东营的最初七八年,虽每年都有作品发表,而且还曾在1993年与汪曾祺、铁凝等著名作家一起得过一次《中国作家》优秀短篇小说奖,但这距我的要求相差很远。
  我遇到的问题不是创作苦闷,而是信息闭塞。至1998年,危机感不断袭来。我再也不能忍受事业上的停顿,从一家外地书店购得一本《文学报刊通讯录》,按图索骥,一股脑儿将历年来所写作品全部投寄出去。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我偶从央视节目上看到了一个叫李敬泽的人。通过屏幕介绍,得知他是《人民文学》的编辑部主任,其他情况则知之甚少。我当即决定将小说《红鬃马》投寄给他。不久,接到了他的一封信和一张名片。他在信中表达自己对小说的赞赏和不能在《人民文学》发表的遗憾,并向我索要新作。
  我随后向他投寄了两个刚完成的短篇,《说着玩儿的》和《乡村火焰》。很快,一天夜里,接到了电话。他告诉我两篇作品将在《人民文学》同期推出,并要我只要写了作品就寄给他。放下电话,我隐隐意识到自己盼望的一天终于就要来临。
  按照李敬泽对我的规划,要先在文坛混个“脸熟”,《人民文学》便只发了《乡村火焰》,《说着玩儿的》则被他另行推荐到了《东海》杂志,《小说选刊》选载时配发了他精到的短评《山野间的先锋》。
  仅2000年,我就在《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上海文学》《山花》等国内重要文学期刊发表近二十余篇小说,《说着玩儿的》《王树的大叫》《扑满》《乡村火焰》等接连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选载。《王树的大叫》次年入选《北京文学》“2000年全国最新文学排行榜”,后又获得首届齐鲁文学奖。在国内颇有影响的《青年文学》,还于2000年第11期将我做了封面人物,同期发表《黑妮儿飘飘》《扑满》两部中篇,《作家文摘·青年导刊》也随后推出专版介绍我的创作。
  也许直到这一年,我才坦然接受自己专业作家的身份。
  2001年,作为山东省青年作家代表,我与张海迪、张宏森、张继、凌可新,一同参加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第一次与著名评论家李敬泽先生见面。而在2004年3月,我参加鲁迅文学院第三届全国中青年作家研讨班,李敬泽则成了我和其他六位同学的导师。
  李敬泽先生曾在文章中写道:“王方晨有力量。”他说尚不知这力量源自何处。而我认为,它来自于对文学和生活的信心。认真对待文学和生活,给我的写作以意外的力度。
  2005年10月,《人民文学》杂志社、山东省作家协会在东营联合召开我的作品研讨会,李敬泽先生专程赶来参加,评论家吴义勤、施战军、李掖平、黄发有等都对我的创作给予了各种评价。
  研讨会后,我仍然不停自省。信念的力量不应减弱,而应加强。人生天地间,公道应是第一要义。从我的第一篇作品《林祭》开始,我的几乎所有作品,无不在诉求着爱的公道、理的公道、生的公道,呼唤着人间正义与良知。
  到2009年底,我被济南市作为高级人才引进至《当代小说》编辑部,担任副主编,告别了长达19年的专业创作。
  这一年,我被评为山东省作协首届签约作家。
  从2004年冬开始,我刻意对朋友们隐瞒了自己染病在身。大病常使我含泪不止,严重影响了心态和对人生的看法,使我的创作隐含了莫大的悲情。
  这期间,我专为李敬泽精心创作了两部我自己满意的作品,《水袖》和《暗处之花》。《水袖》是写农村两姊妹的感情故事,是对当下农村女性命运的思考。《暗处之花》则写了一位在城市奋斗的农村女性异乎常人的决绝。几年后,吴义勤看到这部作品,在我的研讨会上从东西《篡改的命》说起我早在十年前就在探讨怀念乡土还是切割乡土的问题。但这两部作品都没能到达李敬泽手上,分别刊于《中国作家》和《山花》。
  没等三年签约作家的创作结束,我已病体难支,不得不开始漫长的治疗。
  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病痛,我在2013年某月一口气写下四个短篇,其中一个就是短篇《大马士革剃刀》。小说当即被《天涯》杂志留用,并于次年7月发表在第4期。
  《大马士革剃刀》刊出之前,《当代小说》举办过一次小说笔会。一位河北作家对我表示疑惑:“王老师,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我唯有苦笑。
  在这篇小说里,我融入了自己的生命痛感。它跟我的生活密切相关,是写了我生活的城市济南。我把目光投向了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逐渐消失的老街巷,一下子引起了广大读者的共鸣。有人说,别看是个短篇,但它却有长篇的容量,不能仅仅拿它当短篇来看。
  小说很快就被国内多家文学选刊头题选载,在毫无意外的情况下,登上了当年中国小说学会全国短篇小说排行榜,次年也连获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和《小说选刊》年度大奖。
  有一点遗憾,是在当届的郁达夫小说奖评奖中,本没有疑问的结构极严密的小说,竟被提出疑问。小说中的虐猫凶手,被评委们错安在了无辜者剃头匠的头上。显而易见,具有赤子之心的受害者剃头匠,才是我同情的对象。
  受这篇小说激励,我又用四年时间创作了10篇以老实街为故事场景的短篇,组成了作家出版社2018年出版的长篇《老实街》,共11章。
  在2016年5月,我的作品研讨会在济南召开。会上,评论家们充分肯定了《大马士革剃刀》的成功,结合我的创作,提出了“塔镇”和“老实街”两个文学地标。吴义勤先生讲我是既有爆发力,又有耐力的文学长跑者,让我感慨。我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不得不写。几十年来,我所凭恃的,也唯有去写。
  《老实街》出版后,《文艺争鸣》《小说评论》都给做了影响颇大的评论专辑,《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文艺理论与批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南方文坛》《扬子江评论》也相继推出了评论,《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艺术报》《中华读书报》《文学报》等也没落下。2018年12月,中国作协创研部和山东作协联合,在北京开了研讨会,众多评论家在场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
  2020年,我又精心写了《凤栖梧》,还是老实街故事,意图《老实街》再版时收入,以形成12章的架构。小说发表后,创了国内年度选载纪录,也是一个非常被看好的短篇。
  可以说从2015年起,我又进入了创作爆发期。这一年9月,在经过三年半的治疗后,折磨我长达十一年的病魔彻底解除。完全恢复健康的我,不断发表新作之外,又连续出版了《老实街》《花局》《背后》《大地之上》等数部长篇,还有一些作品集,而且身份也发生了一些变化。2018年1月,我被推选为山东作协副主席。2023年,过完春节,我就动笔新长篇,目前接近完成。
  回顾漫长往昔,我发现自己写下的小说,已近千万字。这在我发表处女作时,绝对不敢想象。当时,我时常幻想,能够有七八篇小说发表也就满足了,还会禁不住用手比划七八本杂志摞在一起会有多厚。
  1987年,一对恋人被我放逐在《林祭》中的原始大森林,面对神圣的大自然,冷静反思昨天,体味现在,辨认未来。其实,从那时候起,我也放逐了自己。
  岁月何仓皇!在文学的广野上,我以《林祭》这样的一篇篇小说,度量人生的长度和深度,至今犹未止息。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