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娃
外公是一名教师,我记事时,他已退休在家。我们这里有过年贴春联的习俗,每年进了腊月,就陆陆续续有人来家里请外公写春联。
其实外公不是村里写字最好的人,村里有位和外公同龄的退休教师写字最好,他写的字曾在省里获过奖,我们县城“百货大楼”四个字就是他写的。但很少有人请他写春联,因他看上去有点严肃,乡亲们有点怵头找他。
外公脾气好,过去教书时从未对学生发过脾气,退休回到乡下,也是为人和善好说话。有些人让外公把自己家的春联写完了,还麻烦他帮外村的亲戚朋友写春联,外公也欣然应允。进了腊月二十以后,外公写春联的活儿更多了。春节前家家都忙年,外公忙写春联,家务活一点也顾不上。外婆对此也没有怨言。外婆说,人家用外公写春联是瞧得起他,是好事儿。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年寒假,春节后跟着外公去走亲戚,路过一座小山村时,透过一户人家的篱笆墙看到这家院子里贴了很多春联,但字写得太差了,我跟外公说:“这家人的春联,字写得这么难看,还贴出来,不怕别人笑话?”
外公说:“不要嘲笑人家字丑,过年贴春联是习俗,只要把自己对新一年的向往、祝愿和期待写在红纸上,张贴出来,一家人看着欢喜,春联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俩正说着,一位老爷爷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外公和他打招呼,夸他家贴的春联很喜庆,内容和寓意也很好。
老爷爷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上过学,村里办识字班,我才认了三个半字,瞎写,过年图个喜庆,自己不嫌没人嫌。”外公忙说:“没上过学,能写成这样相当不错了。”老爷爷听了,满脸笑容,非要请外公去家里喝茶。
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开始学写毛笔字,放了寒假便住在外公家,外公写春联时,我也在一旁用报纸练字。外公教我写“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练了一周,外公让我在红纸上写,写完还让我贴在我睡觉的耳房房门上。
自己写的,果然越看越欢喜,我每天都要读一遍,这副春联成了我那年的座右铭。之后,每年春节,外公写春联时,我也要给自己写一副春联,贴在房间门上。我写字不好看,但把对未来的期盼与向往写成春联,每天看几眼,也是激励自己的一种方式。
时过境迁,如今我早已失去了写春联的兴趣,春节前买几副春联一贴算完,年味也感觉淡了不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和外公一起写春联的日子,因为有了外公的鼓励和赏识,写春联也变成了一顿丰盛的精神年夜饭。
今年,我又动了心思,打算自己动手制作一副立体春联,寻找回丢失在记忆中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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