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陪同吴春红(中)到河南高院申请国家赔偿。
因“投毒杀人”被羁押近16年后,今年4月1日,已经50岁的吴春红改判无罪。
被羁押前,他是村里的一名木匠,手底下有七八名工人,还拥有村里最好的一台摩托车。被羁押期间,他坚持申诉,右眼不知何时失明了。回到家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总算清清白白地出来了。”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陈晨
“你要相信爸爸,
我没有害人家”
吴春红的这16年,得从一次交电费说起。
2004年11月14日一早,村里的喇叭响起,提醒村民该交电费了。
吴春红的女儿吴莉莉说,父亲去电工家交电费时,遇到电工的一个亲戚,二人一起进了电工家,又一前一后离开。第二天,电工的小儿子和大儿子分别在早上和中午出现中毒症状,后来小儿子不幸身亡,大儿子抢救了过来。两个孩子出事的原因是中了“毒鼠强”。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几名警察来到吴春红家,说要了解一下情况。吴春红跟警察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那天晚上吴莉莉发现母亲在床头坐了一宿,一夜未眠。
又过了一天,12岁的吴莉莉放学回家,发现家中来了几个亲戚,正在跟母亲一起流泪。一个亲戚告诉吴莉莉,电工说是吴春红害死了他家的儿子。
之后吴莉莉和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被母亲送到了三姨家。“从2004年到2012年,一直是我爷爷在找人为父亲申诉。”吴莉莉说,父亲被带走,母亲只好出门打工。爷爷不识字,只能找识字的人带着,从商丘找到郑州,一趟又一趟。
2005年6月23日至2007年10月30日,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三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吴春红死刑缓期执行。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三次以“事实不清”为由,发回重审。2008年10月15日,商丘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吴春红无期徒刑；2009年7月6日,河南省高院驳回吴春红上诉,维持原判。服刑期间,吴春红坚决不认罪,拒绝减刑,并多次递交申诉材料。
2010年,吴春红被关押到商丘的监狱。在这之前,他一直无法与家人见面。
这一年,已经辍学陪母亲到无锡打工的吴莉莉接到爷爷电话,说可以跟父亲见面了。吴莉莉赶回河南,时隔6年后第一次见到父亲,“半个小时的时间,基本上一直在哭。”吴莉莉说,她看到父亲的背直不起来了,“颓废,沮丧,老态,再也不像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吴莉莉说,当时父亲对自己说,“女儿你要相信爸爸,我没有害人家……”
女儿从爷爷手中接过
为父伸冤的接力棒
“2012年递交的申诉材料再次被驳回,那时候全家都绝望了。”吴莉莉说,当时在狱中服刑的父亲曾对自己说,“不要再管我了,照顾好爷爷奶奶,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吴莉莉并没有放弃,当时她已经开始工作,她从爷爷手里接过了为父申诉的接力棒。
2014年,吴莉莉看到了“念斌投毒案”,“他也是在被冤多年后无罪释放的。”吴莉莉开始联系律师,决心为父翻案。
2018年9月29日,最高人民法院做出再审决定,认定吴春红犯故意杀人罪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指令河南高院进行再审。2019年10月24日,该案在吴春红服刑的浙江省金华监狱再审开庭。
终于在今年4月1日,好消息传来。2020年4月1日,吴春红“投毒杀人”案再审宣判,河南高院认为,原审认定吴春红犯故意杀人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改判无罪。收到律师发来的父亲无罪的短信后,吴莉莉正跟奶奶在一起,“知道这个消息我们都激动坏了。”吴莉莉说,当时奶奶一个劲儿地拍手,一直在说“太好了,太好了……”
4月2日一早,吴春红在儿子陪同下,从浙江金华监狱回到了老家河南民权县。“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县城租房住,村里的房子漏雨,没让父亲回去。”吴莉莉说,父亲那天由母亲和弟弟搀扶着进了家门。等父亲躺在床上后,吴莉莉上前抱住了父亲,开始大哭。
唯一爱好是写毛笔字
但是右眼失明了
回到河南老家已经两个月了。吴莉莉说,父亲一直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跑。
“父亲的右眼看不见了,还有皮肤病。”吴莉莉曾问过父亲右眼失明的原因,“具体时间他也说不清。当时在监狱中,有人递给他一个苹果,他接不到,把左眼捂起来,这才发现眼睛看不见了。”吴莉莉说,父亲这些年在监狱中一直坚持写诉状,初中文化的父亲,不会的字就查字典,“晚上睡不着觉,常常哭,用手揉眼睛,可能导致眼睛出现了问题。”
现在吴春红已经进行了一次眼部手术,医生说需要继续观察,“还得做手术。”吴莉莉说。
现在家人24小时陪在吴春红身边。吴莉莉有三个孩子,成日陪着吴春红嬉闹,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这些年背负着“投毒杀人”的罪名,吴春红的家人也常常受人白眼。吴莉莉说,今年26岁的弟弟跟自己一样初中就辍了学,他总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更不愿意交女朋友。“我们村里同龄人早都结婚了,很多人在这个年纪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吴莉莉说,父亲回家后也总是念叨弟弟的婚事。
被羁押了近16年,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吴春红家里有辆摩托车,那在村里算是最好的,没想到现在出门到处都是小汽车……
6月2日下午,吴春红带着一份《国家赔偿申请书》,由四个家人和两名律师陪着,走进了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吴春红申请了18728071.25元的国家赔偿,其中包括人身自由赔偿金972万余元、精神损失赔偿500万元、误工费和补偿费200万元,相关医疗费用200万元,以及伤残赔偿金(具体金额待伤残等级鉴定后计算)。同时,吴春红要求河南高院在商丘范围内为他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赔礼道歉。
6月2日下午,吴春红的代理律师李长青告诉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法院已经受理了赔偿申请,“法律规定,法院要在两个月内做出赔偿决定。”
吴莉莉说,她希望接下来的过程能够顺顺利利,“毕竟已经折腾了这么多年。”吴莉莉还表示,拿到国家赔偿后,会先去为父亲治疗眼睛,“父亲唯一的爱好就是写毛笔字,眼睛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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