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女
今年的春节特别早,刚过完阳历年,农历年就接踵而至,眼看着春节越来越近,这日子也就过得越来越脚不沾地。
先是工作,我们公司是做展厅设计的,平时和装修工人打交道特别多。干装修的,都是手停口停,所以工人们一年干到头,轻易舍不得休息,也就每年春节能好好歇上几天。春运抢票一开始,大家的心都浮了起来,干活也没心思了,见面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票抢到了吗!”或是“你打算几号回去?”离过年还有小半个月,就陆续有工人开始请假回家了。
甲方天天催进度,就想着年前能验收,谁不想不留尾巴清清爽爽过个年呢!可手下缺人手干活,急得我一个脑袋两个大,可惜很多活我干不了,不然早撸起袖子自己顶上了。当然还是有不少工人坚守岗位的,不过每天一到工地,就先找个干净的地儿把手机支起来,边干活边时不时刷刷手机,我看到了还啥都不敢说,人家这是在抢票呢。天大地大,回家最大!电工小金嘿嘿地偷着乐:“我妈说托人帮我介绍了个姑娘,就等我回去相亲呢。”
工作上缺人手,家里也忙得团团转。钟点工阿姨上周就请假回了贵州老家,我本来还想加钱让她晚几天走,年底工作忙,孩子放寒假在家,总不能老吃外卖,年前家里清洁打扫的活儿也多。但阿姨先跟我诉起苦来,说去年想着趁过年多挣点钱,夫妻俩都没回去,孩子跟他们整整赌了半年的气,直到暑假接过来好吃好玩半个月才哄好,许诺今年过年一定要提早回去,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孩子六年级了,我还一次家长会都没参加过……”阿姨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我到嘴边想挽留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小区的垃圾分类管理员是位七十来岁的老伯,干着和垃圾打交道的活,脏是难免的,但老伯一点不嫌弃。厨余垃圾需要破袋,大家在倒厨余垃圾时都有点心理障碍,老伯往往会主动接过来,帮忙破袋倒垃圾。偶尔还有人直接把厨余垃圾连垃圾袋一起扔进去,老伯就拿个长夹子,大半个脑袋都探进垃圾桶,把垃圾袋给夹出来。
干这活儿没有休息日,一早一晚两个投放垃圾的时间段,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刮风还是下雨,老伯是一天不落准时出现在垃圾投放点。所以我悄悄给他起了个外号——“康德时钟”老伯。可这几天很奇怪,一连三四天都没见到老伯,早上扔垃圾时,刚好碰到社工在一旁值守,就随口问了问。社工说大伯有三年没回老家了,前些天刚添了孙子,所以破天荒请了一个月的假,和老伴回老家过年抱孙子去。
社工又感慨:本来社区还想着老伯不在,要安排社工轮流来值班监督垃圾分类,没想到居民都说老伯不容易,难得回家一趟,要做到老伯在与不在一个样,自觉主动做好垃圾分类。“你看,不但垃圾分类分得清爽,连纸盒、泡沫箱、饮料瓶都给单独整理出来,放在旁边工具间里,等老伯回来好卖钱呢。”社工笑着说。
“康德时钟”老伯回家了,保安赵师傅还兢兢业业地守着大门口。赵师傅工作负责,为人古道热肠,就是自尊心特别强。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但你不先喊他一声,他绝不主动先招呼你；你不冲他笑,他绝不会先冲你咧嘴；你不跟他搭讪,他绝不跟你唠嗑……却很有眼力见地抢在你摸门禁卡前帮你打开电子门,在你拎着大包小包时主动搭把手。有点意外的是,这几天赵师傅不但会帮着开电子门,还会笑眯眯地说“回来啦”。
高冷赵师傅抢先跟我打招呼,我受宠若惊,脑子转得飞快,想着如何回应,就问了声当下最应景的招呼语:“回不回家过年?”这句话可正中赵师傅下怀,他脸上的笑容更是收都收不住,连声说:“回去的回去的!”我说那火车票抢到了吗?我知道赵师傅老家是河南周口的,出了名的外出打工人数多,火车票很难抢。没想到这话正好又问到赵师傅心坎上,他更激动了:“今年不用抢火车票,儿子刚提了台新能源汽车,说自己开车回去,到时他绕过来接我!”赵师傅儿子在苏州工作,这次父子俩开新车回家,怪不得把赵师傅乐得连高冷人设都丢掉了。
看着兴奋的赵师傅,又想起钟点工阿姨这几天朋友圈发得特别勤,大前天是参加女儿家长会的短视频,前天是带女儿买新衣服吃火锅的照片,昨天是去游乐场……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鸡飞狗跳也带着几分喜气热闹了。
早上刚到公司,“老大”突然说要开会,我们都暗地吐槽:“有这开会的工夫,不如您亲自上工地干活吧。”“老大”说了一大通回顾2024年、展望2025年的套话,终于说到重点:“工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不少甲方也收拾收拾准备放年假了,我们啊,今年索性早点放假!明晚聚在一起提前吃个团圆饭,发个红包,大家回家过个好年。都说过完年回来,满血复活,又是一条好汉!”
“回家!回家!!回家!!!”同事们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都欢呼起来。
(本文作者为展厅空间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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