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信
2024年01月1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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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永广  

  我的父亲没什么本事,他一辈子只会伺弄庄稼。虽然他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但他天资聪慧,能写能画,在村里,可称得上是为数不多受人尊敬的文化人。
  父亲靠种地为生,一生劳苦,在本该享福的年龄,却因身患癌症,过早离我们而去。这辈子虽然很苦,但他在世时,每次我回老家,哪怕叫他一声爸,再忧郁的他,也会变得兴高采烈。父亲去世后,每次我回老家,面对几间破旧老屋,我再也没爸可叫了。老屋依旧在,却早已物是人非,那种落寞,只有失去父亲的人,才会感知。
  父亲很穷,他养育了我们五个儿女。除了大哥、二哥分到一些房屋和承包地外,父亲留给我的唯一财产,是我在大学期间他写给我的信。
  那时还没有手机,电话也十分稀少。我和父亲的通讯,只能靠写信。
  父亲的第一封信,是我到省城上学后一个月左右写给我的。他在信中写道:“吃得可好?不要太省了!集体宿舍住得惯吗?与人不要争执……”
  父亲的字,工整有力,挥洒自如。这让一直写不好字的我,很是汗颜。因为我的字写得难看,每次我给父亲回信,总是寥寥数字,有时干脆不回。
  远在老家的父亲,如果迟迟不见回信,用不了多久,他的下一封信就会接踵而至。除了问我上次信收到没有外,还会向我报告家里收成情况。如:家里十亩承包地,已收割完毕。很快就要卖粮了,用不了多久,家里的外债,就能还清。不要挂念。
  我读大学那几年,大哥、二哥都陆续到了结婚年龄,我和弟弟读书都要花钱,穷是我们家最大的敌人。所以,每次父亲给我写信,都会嘱咐我不要太节省,说什么家里养的鸭卖了多少钱,到秋天,猪栏里的猪还可以卖个好价钱,困难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时,父亲写给我的信,全是家里的好消息。这让在学校的我,安心了不少,全然不会想到家里会有什么困难。
  一年暑假,我回到家。站在家门口的母亲并没上前接我的行李。直到晚上母亲在厨房忙着,我才看清她变形的左臂。原来,母亲左臂骨折后,因舍不得医药费打石膏,就在家里硬撑着,伤臂长成了畸形。
  又一年寒假我回家时,发现父亲竟然病倒在床上。母亲说,为了挣钱,父亲开着拖拉机帮人家搞运输,一不小心从拖拉机上摔下来,肋骨断了两根。为了节省医药费,父亲忍着痛,就在家疗伤。
  想不到,父亲信中的一切安好,都是他们含辛茹苦地隐忍。想到我在学校,每一次收到父亲的来信后,就会更加心安理得地享受愉快的大学生活,那一刻,我的眼泪涌了出来。
  父亲写给我的信,共有二十多封。至今我仍像宝贝似的收藏着。父亲不在了,只要想念父亲,夜深人静时,我就会把这些信摊开,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读。每一次重读这些信件时,我就感觉父亲仿佛并没有走远,他好像就在我面前和我交谈,就仿佛我并没有失去父亲,我仍然是一个有父亲的人。
  父亲很穷,他能给我的,除了这些信外,再也没有什么。感谢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正是因为没有手机,才有了父亲写给我的这些家书。而这些家书,如今成了父亲留给我的无价纪念。它让我常常恍惚,仿佛陪伴我身边的不是信件,而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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